由于各种原因,我已经整整六年没有回国了。这次回去,给我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我已经习惯了德国昏黄暗淡的街边路灯,低调的店招,以及晚上十点后就陷入黑暗的漫长街道。回国后的第一印象是,周围突然变得明亮起来,仿佛有人突然打开了灯。从满屏雪花的老电视机一跃进入8K高清世界,就像盲人重见光明,宁古塔的饿鬼突然得到饕餮大餐,让我一度失去理智疯狂消费,大快朵颐。接着是眼花缭乱的信息量过载的视觉冲击。每一家店铺和品牌都精致独特,每一家不起眼的街边小店都让我胃口大开,一度吃撑到呕吐,我很不情愿地把自己想象成《千与千寻》中的千寻父母
也终于能约上三五好友,享受美酒佳肴KTV,共叙当年。此时我发现自己掌握的词汇(主要是方言),事物概念,软件和行为模式还停留在过去,不得不拼命升级更新,给大脑升级打补丁好累啊!六年果然足够让我与国内社会脱节。
在德国几乎没有购物欲的我,回国后也开启了疯狂的消费模式。就像一个没有免疫力的人暴露在强大的消费主义病毒面前,毫无抵抗力。所有物品,无论是首饰、服饰,周边,食品,全都充满巨大诱惑,精致华美且丰富多样。各种不含糖的茶饮口味繁多,零食种类如此丰富,即使回到德国,我也没有尝遍。
自然景色也是瑰丽奇诡,习惯了北威州干燥无聊平原的我,突然回到亚热带的故乡,像重新发现对方美好之处的结发夫妻,皮肤终于在熟悉的湿润空气中呼吸。我发现自己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花香,发现荷花,栀子花,黄果兰熟悉的香味是真实存在的,不再是梦中的场景,和我拼命尝试回忆起的味道,我再次听到蝉鸣和四川夏天独有的鸟叫。山岭间瀑布从天而降,气势磅礴,我感觉自己像一个感官麻木已久的老人,从昏睡中苏醒,贪婪地吸收这一切…
然而狂欢盛宴过后总是留下巨大的情绪真空。在回德国的飞机上,我回顾这短暂而仓促的黄粱一梦,来不及好好品味就已落幕,只有手机里保留上千张照片视频作为我存在过的证据,那是我拼命想留下的东西,我会拍摄每一个瞬间,每一个细节,好像不这么做,它们会马上再次变得模糊。窗外渐渐远去的故土,眼前逐渐逼近的现实,我知道我不属于任何地方,德国总是一成不变,而家乡早已变化得无法辨识,两边都是陌生的地方,这种感受无法形容,只有与飞船失联,在太空间漫无目的漂泊的宇航员可以理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