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有没有朋友们真正去了解过“厂妹”这个群体,而且说实话我本人很不喜欢用这种带有“妹”的称呼去形容她们,相比于厂妹,她们还有一个更加质朴的名字叫“女工人”。
其实“厂妹”这个名字的出现就是对于她们苦难的戏谑化,当我们在叫什么妹的时候,在语言习惯上就隐性地将对方放置在低于我们的位置上,类似于当年的“洗脚妹”、洗头妹”。而这样的称呼也大多数出现在女性身上,我从来没听过“xx弟”之类的称呼,因为只有女性才会被这样的戏谑而无法去反抗,某种程度上,女性是被倾轧的底层中的底层。
所以那些“厂妹”,既要面对这个社会中上位者对于底层民众的漠视,又要面对身为女性的双重困境。
作为底层,她们几乎每天都要工作十一个小时以上,不论是电子厂还是纺织厂的流水线,她们被放置在固定的工位每天重复相同的工作,并且有些工作要高度集中精神不然就会有被流水线伤害的危险,每年工厂里都会有一定的工伤率,女性的比例当然也不低。
除了工作的危险性之外,重复工作本身对于个体的消耗也是巨大的,流水线一开始,机器化就产生了,你几乎没有任何思考意义的时间,你就只能当一颗螺丝钉,一刻不停,当我们还能够通过喝咖啡或者抽烟的方式从繁重的工作中抬起头来透口气,她们根本没有这样的幸运。
还有,在上条我写关于那位博主想当“厂妹”的微博下面,有位男性说“厂妹可没有想自杀的”,我看到这条消息之后真的很愤怒,我立刻去搜索相关的新闻,在无数条新闻里都明明白白地写过作为工厂的女性工人因为自杀而离开人世的消息,甚至在当年轰动的富士康事件中,就有女性的身影。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人能这么轻飘飘地说出这些话,或许他们背后的逻辑是“忙起来就没时间抑郁了”,殊不知真正的痛苦,并不是没有时间就会不痛苦的。没有时间,痛苦只会加倍地负担在每个人更疲惫的精神世界上。
除了这些作为底层的困境之外,女工人当然拥有属于她们更加隐秘也更直接的女性困境。在我们的印象里,这些被称之为“厂妹”的女性一般小小年纪就会出来打工挣钱,这也是她们会被称为“妹”的原因之一。而她们大多出于贫困的地区或者家庭,家里无力供养她们作为子女的花销,而且很多厂妹家里不仅仅只有一个孩子,特别是当家里还有哥哥弟弟这样男丁的时候,“厂妹”作为女性就不得不被逼迫出来直面生活的困境,她们也不得不承担起赚钱以照护家庭的“责任”,因为她们是“姐姐”,是“妹妹”,所以她们天然就需要被牺牲,需要为哥哥弟弟们让路,真的很讽刺,但也确实她们无法回避的现实。
在家庭中,她们作为女性的身份本就不受待见,而在工厂内,身为女性又给她们制造了新的困境。
我不知道朋友们有没有刷到过一类视频,视频中大多是一位男子举着手机去拍摄那些穿着艳丽的“厂妹”,然后以此为借口来介绍自己的厂,并且“诚邀青年人来打工”。我每次看到这种视频都会胸口一闷,在他们眼里,“厂妹”这样的女性就是廉价可得的剥削对象,这当然是利用女性的性别身份在作为资源,而当这种剥削真实地发生时,她们甚至都没有意识到不适,甚至有些时候会表现出一种热情。她们好像早已习惯这种男性的目光与凝视,习惯了被称量和作为“商品”展览,而这种“习惯”的产生当然是可悲的,是一种男性凝视对于女性,特别是底层女性的规训,在我们说要努力改变女性处境的时候,一些女性仍然在工厂这样的泥沼里越陷越深。
如果仅仅是这种表面的侵占,那么或许还是幸运的。或许更多的不幸发生在无法言说的隐秘之处,之前有位女性主播述说自己更小的时候进厂打工的经历,说起那时被组长侵害的事情,或许为我们揭开了作为“厂妹”隐秘苦难的一角,作为知识与见识并不多的女性,她们在遇到这类事件发生之后的第一反应或许就是沉默,是一种巨大的无力和痛苦,甚至会使用错误的方式去处理,让后续维护自己的权利变得愈发艰难。她们在底层中原本就很难获得作为个体的尊重与尊严,她们也需要工资和这份赖以生存工作,因此也很难反抗那些加害者。
所以真的,看到那些说“想当厂妹”的话语之后,我心底涌出一股巨大的愤怒,这种愤怒是对于一些人痛苦忽视的同时进行身份的挪用,迫使那些原本就没有话语权的人们被代表和包装。
如果你们真的经历了那些“厂妹”的处境,经历了她们的家庭和工作环境,经历她们工作时的痛苦和生活背后隐秘的剥削,你们还好意思吗?